誰人又相信這膚淺對白

當女朋友已在計劃成為妻子的時候,男朋友卻一直專注演活男朋友。他們仍然相愛。

當愛情的剩值只夠維持一段有時限的感情關係時,男女雙方會否在初見時開宗明義,說,我愛你但不會愛你一生一世。我希望成為你的男朋友但不要期望我就是你的丈夫-我不想與你天長地久,不代表我兒戲地對待曾經擁有的點滴。我不能給你一個限期,但我知道限期總會到。 

啊,你怎樣看這樣一個人?他是情場騙子,還是老實不客氣看似一個不奮鬥不對抗任由命運安排的軟弱男子?

可怕的是,我忽然想起每段愛情的開頭,人們都在期待它能直到永遠。而我們生活的每種經驗都告訴我們,永恆是很困難的。既是如此,究竟是什麼原因,或情感,令我們說出愛字以後,不假思索地加上一生一世?如果一開始不表達這份愛有著令海枯令石爛的堅毅,為什麼愛情就等同激情與任性?能否先愛多一分一秒,一天一季,才考慮能愛幾多歲過幾多世紀?還是不得不將界線定在生命盡頭,愛就應一生一世愛,愛就能一生一世愛?

我們都想找一個能走到人生盡頭的伴侶,可是我們也幾乎肯定,生命中相愛的不會只有一人。甲說愛你一生一世,但三個月後分手收場;乙說愛你三個月,但最後感情捱到四個月。兩者二選一,那種較好?如果感情能計算講實際,有沒有更好?

愛情是長跑嗎?但愛的衝動就似短跑,速度,直接,亢奮,全力以赴。愛情跑手是怎樣的運動員?耐力型還是爆發型?如果他捱不了十公里,卻能在四百米的一個圈內盡情地愛,他是個好跑手嗎?

為何我們喜歡聽見對方的承諾?為何對方願意口頭承諾為我們做什麼什麼的時候,我們多數感動,卻不再三估計最後成事與否?現實中,騙人是一種心思。對比之下,我們更氣憤有些人連「騙」的心思都沒有,我們介意別人連「敷衍」都省下來。然而,卻沒有人想過選擇不騙人不敷衍,其實也是一種心思。選擇愛一個人是一種心思,因為不能愛一個人一輩子而悄然離開,也是一種心思。

口頭上,多數人都在尋找終生伴侶。因為這才是認真的。大家說拍散拖兒戲,是不負責任的。心中,大家又是否真正需要一個走一輩子的另一半?我們都愛,但我們都不敢說自己會愛一輩子,偏偏我們接受不了別人有限期的愛。我們期待的忠貞不二的感情關係,可能有好一些都跟拍散拖有著差不多的長度,半年,或一年,完了。有人說,不不不,不是長度的問題而是心態與愛的質素。不在乎長度,如果真心相愛。

愛一個人的深度(質素)與長度(時間)未必成正比,認同嗎?既然如此,為何「我愛你一生一世」會比「我愛你」更加誠懇,更令人感動?

有時候,硬要解析愛情的細節,會使自己看起來很無情太冷血,是個負心漢。人啊,男生女生都好,誰都喜歡聽「聽日一定會好天」這種說話。是的,要是身在愛中,世界可以不似現在我們身處的那一個。我愛聽我會說,我都是人。只是,忽然想起愛一個人一生一世究竟是什麼意思?這又好像說自己能長生不老一樣。我只是認為,愛的門檻應該沒有那樣高,不能愛一生,就算愛半生,愛半年,什至深愛半個月,都是愛。儘管外人看來,這愛情太脆弱也太荒謬,這種沒有許諾的愛情不負責任。真愛假愛,深愛淺愛,或者真的只有當事人才知道。

又或者,愛夠一生一世只是將不能量化的感情說得實在具體一點。真愛是懷著愛一生一世的決心,去愛,有期或無期。其實戀愛不是一場馬拉松,它更似是無數場一百米短跑。愛一生一世沒有什麼大不了,如果那人只是把愛分攤在一生一世。我們心目中的愛一生一世,其實是期望將今天最強烈的愛,複製又複製,填滿一輩子。

只要我們是人,我們也就不會完全明白。上天將愛情帶給人類,也許就是要人暫時放下理性與計算,好好享受不合理的種種激動。愛與情不必合理,你喜歡就好。你喜歡就是好。你喜歡就會好起來。

我仍不了解愛情,我們心底中最最最渴望的,究竟是天長地久,還是曾經擁有,還是天長地久地留住每個擁有的曾經。一句「我愛你」,本應無懈可擊。愛這個字,本身已夠人幻想。偏偏為愛加上時限,一生一世便成了敗筆。他日回想,如果對方只說過我愛你,至少仍能懷念我你之間的愛。沒有了一生一世,也就沒有誰反口誰違反承諾,這個愛字幸免於難,不用被情傷心碎的人們當作抱怨發泄對象。

沒有人願意承認愛有時限。相愛的,等愛的,信愛的,都不願意相信。愛與一生一世,究竟是否一對?究竟是愛出了亂子,還是一生一世太過份,沒有人知道。

婚姻不是愛一輩子的意思,卻是照顧一輩子。沒有人能保證可以由心愛一個人一輩子,一切都是嘗試。所以我不信承諾愛一生一世這回事。愛了半生,愛也就昇華。它不會是二十來歲我們許諾的愛。愛變了但已經不再重要。愛是永恆,本質仍是愛就可以。愛的形式一直在變,只要愛的對象不變,已是莫大緣份。專一是我為你能做得到,從一而終,要看兩個人的悟性與努力。

我愛你一生一世,遠不如我愛你一心一意,來得動人窩心。期限到了,愛到盡了,專一專心專注,到最後不能專注難而專心開始恐懼難再專一,選擇分開。他說我愛你,但我沒有愛你一生一世。我不能無痛分手,但能無愧分手。有過拖拉,沒有拖欠,也就已經不錯。分離道上,只能為分離做好準備。總要做好打算,但不代表你對愛情與愛伴失去長相撕守的執著與期盼。 

量度愛情不能只用時間,細水不一定都能長流。水夠清晰,流向一處,我們要學習欣賞,而且珍惜。


圖片來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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